蒙勇鹏

     几十年前，小小一个偏关县竟能在乒乓球领域在省市级比赛中名列前茅，这成为一个被众多人士关注的奇迹。其中的奥秘，跟乒乓名将庄则栋与偏关县的密切情缘有着很大关系。几十年后，追踪这段历史，似乎有一定必要。

      1985年7月，我由忻州师专干部班中文系毕业后，返回偏关县广播局。在等待调动的日子里，我曾经亲耳聆听过庄则栋先生在县城影剧院的精彩演讲，印象深刻，但对于庄则栋先生对偏关体育人才的培养和教诲，却知之甚少。为了完整了解这段历史，去年秋天，我特意去忻州采访了当年担任偏关县体育运动委员会主任的张明忠先生。七十多岁的张明忠先生谈起当年与庄则栋先生的密切交往，兴致勃勃，为我提供了庄则栋先生写的三本书和有关图片，这就可以动笔写一写这段充满深情的往事了。

      庄则栋先生与小小偏关结下深情厚谊，与县体委主任张明忠先生的竭力结交有很大关系。张明忠自小爱好体育，在上五寨师范期间，就是乒乓球场上和篮球场上的一名健将。五寨师范毕业后，从一名乡村教师做起，踏踏实实奋斗，后被县里的领导选中，成为县体委一名普通干部。在前任体委主任方志全、丁同忠的率领下，偏关队就在忻州地区多次乒乓球比赛中获得骄人的成绩。1976年，偏关乒乓球队获得忻州地区男子团体第二、单打第三的优秀成绩。从1980年到1983年丁同忠任体委主任期间，偏关县先后获得四项冠军。以后每年参加全省比赛，忻州地区就派出偏关队参加省级比赛。1983年秋机构改革，张明忠上任为偏关县体委主任。个头并不高的张明忠经过前任县体委主任的精心栽培，心胸开阔，决心为振兴偏关体育做出一番成就。他在1982年参加山西省乒乓球教练培训班时结识了庄则栋先生，对庄则栋的训练作风留下了深刻印象。为使偏关乒乓球运动寻找新的突破点，使得偏关体育界更上一层楼，他带领当时在体委工作的吴晓斌俩人跑到北京，寻找庄则栋。怎么找到庄则栋呢？在当时，没有手机，到国家体委打听，人们都说不知道。俩人住在简陋的地下室招待所，茫茫人海，不知所措。吴晓斌在北京地摊上买到几份报纸，从报纸上得知，庄则栋此时正在北京少年宫担任乒乓球教练。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俩人径直来到北京少年宫，终于找到了庄则栋。相见之后，张明忠告知了此行的来意，庄则栋欣然答应，最后达成了聘请庄则栋先生帮助偏关训练少年乒乓球队员的意向。回到偏关之后，张明忠向时任县委书记朱祯祥作了汇报，得到朱祯祥的大力支持。此后，偏关县委县政府在县财政十分紧张的情况下拨出专项经费，用于乒乓球训练队员在北京的费用支出。这支乒乓球训练队由时任体委干部吴晓斌率领，队员有马瑞东、李建军、胡文斌、刘玉国、徐彬彬、杨忠义，一共6人。场馆就设在庄则栋正在培训少年乒乓球精英的北京少年宫。前后历时四年。有庄则栋、庄正芳两位老师精心教诲，6名队员进步飞快。他们不孚众望，在北京参加了十三省市如意杯乒乓球比赛，获得团体亚军、单打第二的骄人成绩。同年又参加北京举办的十三省市自治区海波杯乒乓球比赛，获得团体冠军、单打冠军的惊艳成绩。其中，队员胡文斌获得单打亚军，队员刘玉国获得海波杯单打冠军。这下子，震动了前来参加观摩的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体委领导，他们想在内蒙古自治区组织的比赛中大显身手，可是苦于没有称心如意的选手，就跑到北京寻找偏关这帮硬队员。可是，当他们赶到北京之后，这帮杰出选手正在山西临汾参加山西乒乓球比赛，这几个人又匆忙赶到山西临汾，来到队员们居住的宾馆，终于找到偏关这帮硬队员，千央万告，寻求帮助，偏关体委主任张明忠耐不住呼和浩特几位同志的一顿劝说，终于答应派出6名队员参加了内蒙古乒乓球比赛，结果，呼和浩特市体委选拔的这帮运动员在内蒙古全区运动会上一展风姿，取得了令人惊艳的成绩。

       在当时，偏关县委、县政府以及其他领导对由庄则栋负责训练的这支乒乓球少年队极为重视。县委书记朱祯祥、县长宋文昭、县委副书记张建国、县政府常务副县长吴志明、县委宣传部长罗祥等多次亲临北京少年宫看望在京训练的队员，拜访著名教练庄则栋先生和庄正芳先生，与他们结为好友。受偏关县委、县政府领导的诚挚邀请，庄则栋先生曾于1985年与1986年两次赴偏关考察并做了演讲，我就是1985年冬天亲耳聆听庄则栋先生演讲的。记得演讲那天，影剧院的大礼堂人群爆满，没领到邀请券的人只好自己搬个小凳子插在走廊中间聆听。场内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庄则栋先生的演讲，不拿讲稿，只拿几张草稿提纲。此时，庄则栋先生的第一本著作《闯与创》已经由钮琛先生整理出版。这本书全面展示了庄则栋先生一路奋斗的艰辛历程。其中有1961年4月15日晚至16日凌晨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宴会，庆祝中国乒乓球队的胜利的合影照片，这张珍贵的照片中有邓小平、陆定一、董必武、彭真、贺龙、李先念、李富春、罗瑞卿和庄则栋的父母亲庄惕深、雷仲如，此时，获得世界乒乓球比赛冠军的庄则栋只有21岁。书中还展示了庄则栋与美国总统尼克松、基辛格博士等世界名人的合影握手照片。

      1971年，在日本名古屋举行的第31届世界乒乓球比赛期间，庄则栋意外与美国运动员科恩偶然交往。那是4月初的一个日子，正值比赛的间隙，科恩作为一名美国运动员，无意中上了中国代表团的专车，从驻地到赛场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庄则栋大胆地从最后座位起身，与这位美国运动员友好地进行了短暂的交流，并挑了一幅一米多长的杭州织锦作为礼物送给科恩。当年正值中美关系异常敏感的20世纪70年代，两个敌对国家的运动员在一起，这足以引发各国新闻界的揣测。在庄则栋与科恩见面的第二天，日本的各大报纸都在头版登出了庄则栋与科恩的合影，并配以大幅标题：“中美接近！”第二天，庄则栋又去比赛场地时，科恩一直在等候庄则栋，一看见庄则栋，便把他一把抱住，热情地送给庄则栋一件美国运动服和美国乒协的纪念章。在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庄则栋与美国运动员科恩的交往，竟成为中美两国竟成了中美关系解冻的发端。1972年，尼克松总统访华，就是著名的“乒乓外交”的延续。庄则栋由此成为世界瞩目的人物。文革后期，庄则栋成为国家体委主任，中央委员。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庄则栋在婚变之后，与日本人佐佐木敦子成为热恋中的情侣。他们的跨国婚姻几经周折，最后在得到邓小平批准后才得以正式结婚。

      在那次亲耳聆听庄则栋演讲过程中，最令我难忘的是庄则栋先生讲的“空袋是不能直立的”这段话。他讲到，从外观上看，我的球是在刻苦、创新的训练中打起来的，但从内涵上看，我是靠知识的营养，使我成长、壮大，双臂有了力量才夺来世界冠军的。他说，多诈的人藐视学问，愚鲁的人羡慕学问，聪明的人运用学问，因为学问本身并不能教人如何去运用它们。这种运用之道，乃是学问以外，学问以上一种智能，是由观察体会才能得到的。知因果而知者，始得真知。学问能变化人的气质，不仅如此，精神上的缺陷，没有一种不是能由相当的学说来补救的。读书使人充实，讨论使人机智，笔记使人准确，读史使人明智，读书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庄则栋讲道，世界美术史上的名作《最后的晚餐》的作者达·芬奇，为了反映明暗度的变化层次，他研究了光学；为了表现事物的形态，他研究了力学；为了画好花草树木，研究了植物学；为了求得绘画的正确比例，又研究了数学。他登上了当时绘画艺术的高峰，同时也迈进了自然科学的新天地。他讲道，乒乓球运动是奋斗型人的事业，是一番壮丽的事业，总体来讲是建筑艺术。训练则是残酷的艺术，比赛是战术智谋的艺术，平时对知识的汲取学习是陶冶人的艺术，一个成功者需要有系统工程师综合性的头脑，有一种骆驼走沙漠的坚韧不拔的毅力，要有角斗士的魄力和神武之威。兢兢业业、埋头苦干、不计名利是走向胜利的阶梯；心浮气噪、好高骛远、贪名图利是走向失败的泥沼。

      正是在庄则栋先生专心致志的精心辅导训练下，偏关6名少年运动员不仅在球艺上得到真传，也使得这一伙少年在心志方面得到培养，以后都成为本地乒乓球界的精英人才。其中，李建军与胡文斌后来在参加工作之后，为培养乒乓球界的后起之秀，在忻州办起了忻府区卓然乒乓球俱乐部，聚集了忻州城区爱好乒乓球的优秀少年，培养出了一大批优秀人才，也为忻州市在职和退休老干部提供一流水平的指导，带动了忻州市的体育运动之风。两位当年的乒乓球精英特意聘请他们的教练张明忠先生担任卓然乒乓球俱乐部的教练，一直坚持了十多年，成为忻州市城区一道亮丽的风景。

      几十年了，张明忠和他率领的乒乓球团队对庄则栋先生当年的一片真情铭记在心，他们或通过电话联系，或亲自登门拜访问候，畅谈当年那一段诚挚的友情。2010年，在得知庄则栋先生身患不治之症后，时任朔州市平鲁区区委书记的吴晓斌专程去北京家中看望庄先生。2010年，庄则栋先生接受忻州师范学院院长王秋生先生的邀请，来忻州讲学，吴晓斌、张明忠等一大批庄先生的好友和门徒又聚集在忻州，欢聚一堂，共叙当年的友情。庄则栋先生于2013年因患不治之症去世，得知消息后，这些挚友与门徒又专程去北京向庄则栋先生作了遗体告别。

     庄则栋先生在偏关植下的乒乓球之树正在成长壮大。但愿这棵树万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