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流芳德之馨

——评介卢银柱新作《万世德传》

蒙勇鹏

一、还原万世德

     新近，乡友卢银柱多年呕心沥血著成的《万世德传》由三晋出版社正式出版，银柱弟寄赠我一本，打开研读，渐渐导入那个朔风扑面、堡寨林立、战马嘶鸣、书声琅琅、枕戈待旦、精忠报国、民风淳朴的世界，传主万世德当年孜孜不倦、荣登进士、奔涉远方、经略边疆、保家卫国、威震四方、文韬武略、赤胆忠心的士大夫形象跃然纸上，我为卢银柱弟多年的辛苦挖掘而高兴，我为打捞还原出的明代万世德这位五百年前出现的杰出人物而喝彩。

     长期以来，万世德这个明代杰出将领对于现代公众却是一片空白，人们弄不明白偏关这个偏僻小县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长城堡寨烽火台，弄不明白万世德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到底做过些什么，他身上到底有哪些值得后人继承和发扬的优良品质，所有这些，如果没有一部系统的专著来阐明，一切都无从谈起。好在卢银柱先生经过长期抽丝剥茧的努力，在国内首次粗轮廓地展示了万世德这位明代杰出将领的行走轨迹。这是一个可喜的开始。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有可能从模糊的历史映象中剥离出属于我们中华民族永远继承的文化价值，有可能找到曾经令我们集体迷惘的价值真谛。

    打捞万世德史实是一件很吃力的艰苦工程，尽管距现在年代并不算十分地久远，却因为残酷的满清王朝曾经视万家后代为死敌，必欲除尽而后快，这给描述万世德增加了难度。借助卢银柱的梳理，我们才搞明白，清顺治六年（1649）一月，降清名将、时任大同总兵姜瓖叛清起事，以图“反清复明”，推翻入关不久的清王朝。其时，万世德长孙万炼不服清朝统治，积极配合参与姜瓖号召的“三关兵变”，历时八个月，清军围困大同城，姜瓖被部将所杀，城破遭屠。万炼在太原筹集粮草中，眼看要被山西巡抚带兵活捉，紧急中吞金而死。万氏全族成员在被清廷派兵镇压之时，有二百多人出逃在内蒙古地区，有一百余人在万炼弟媳孙氏的指挥下，关门闭屋，纵火焚烧了万府大宅。等官兵赶到时，万氏家宅只有一堆灰烬和自尽殉明的百余具遗体。想想看，在一个偏僻小县，一百多男女老少集体自焚，那是一幕多么惨烈和悲壮的情景？自此之后，由清朝组织编纂的《明史》中，万世德就因后人参与反叛而被踢出正史之外。好在卢银柱通过多年孜孜不倦的努力，终于从《明史》之外的零散史料中点点滴滴地逐步挖掘出了一个比较完整的万世德。这些史料包括：民国四年版《偏关志》、《山西通志》、《宁武府志》、《西宁府志》、《天津府志》、《明神宗实录》、《万历邸钞》、《万历三大征》、《朝鲜李朝实录》、《元城县志》、《怀来县志》等等，还有残存的明翰林学士陈懿德所撰的《万公墓志铭》、明代王世贞所撰《万岩墓志铭》等碑文，以及明朝万历内阁首辅王家屏《贺万丘泽中丞东征奏捷》、万历礼部尚书于慎行《贺中丞丘泽万公征倭功成叙》、沈德符等文学家对万世德在天津巡抚任上的评价等等。根据这些较为丰富翔实的资料，卢银柱条分缕析地整理出了《万世德年谱》，将万世德的一生经历罗列清楚，成为传记提纲。

     现在，我们就按照卢银柱在《万世德传》中披露的史实，了解一下万世德这个人物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值得我们后人崇敬。

        二、巍巍万世德

      1.三任县令功德彰

     卢银柱记述说，万世德之家族为将门之家，祖上初始在大同、保德一带戍边，后来长期在偏关一带守备。身为武将世家，出生于嘉靖二十六年（1547）的万世德自幼在父亲万岩的培育下领悟力超常，被誉为神童。24岁参加乡试（省试），考中举人，其文章得到时任山西按察使、著名文学家王世贞的高度赞赏，称为三晋奇士。第二年，万世德参加由大学士张居正等主持的会试和殿试，获得进士头衔，授官南阳知县。

      在南阳知县任上，25岁、初出茅庐的万世德在一个人口密集、商业贸易繁盛、民风强悍、豪强横行霸道的复杂环境中展现了出色的治县才华：他机智地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猾吏的挑衅，迫使他们心悦诚服；他敢于审理后台背景极硬的地方恶霸，将其绳之以法，南阳人民敲锣打鼓，为他送去一块“包公再世”的牌匾；他组织禁烟禁赌、整顿吏治、查办胥吏与地方豪绅勾结的一桩桩案件，拉开淳化社会风气的序幕；他亲自深入山庄窝铺体察民情，访贫问苦，制定了兴修水利、大力发展商业交通运输业、修缮庙宇寺院、完善祀典、教化民众、丈量土地、查核税赋等多项方略；他整顿强化地方武装、开展军事训练、对占山为王的首恶分子实行坚决打击、将犯罪行为消灭在萌芽状态，保证了一方平安。因父亲万岩突然去世，万世德只在南阳干了一年，就依例辞官丁忧。三年服阕期满后，补为元城知县。

     在元城任上，万世德干得更为出色。元城在明代隶属大名府，与该府同治一城，是一个四通八达、人烟稠密的繁要地带，故奸弊丛生，特别是里甲长鱼肉乡民、胥吏勾结、豪强横行霸道，乡民忍气吞声，苦不堪言。万世德一上任，就微服私访，从城市到乡村，与乡民促膝相谈，充分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然后选择下手的突破口。他首先从里甲鱼肉乡民的积弊开始，颁布了《肃清地方弊端布告》，发出了整顿吏治的约法三章，鼓励乡民告发举报。告示一出，万民欢欣，人们纷纷举报了种种不法之徒的不法行为。万世德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该罢的罢，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经过一个时期的整顿，元城社会秩序明显好转，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万世德在任上办了两件有益民众的大事：一是动员全县民众开挖、浚疏主河道，治理了为害一方的漳河、卫河，变害河为利河；二是革新了“马政”制度，动员全县农民填沟造田，开垦荒地，广种苜蓿3万亩，使养马户有了充足的牧养基地，加之制定了一整套管理马政的管理制度，保证了供马制度的正常运行，减轻了养马户的负担。正因为万世德在元城德政特别显著，所以元城县年高德劭的长者，几次督促本县在辽东担任官职的吴道明，为万世德撰写功德碑，以传千秋。元城民众为万世德建立了生祠，塑像，设立功德碑，长年奉祀，香火不断。

       2.守边大帅平叛乱

      经过南阳、元城、宝坻三个大邑县令的历练，万世德吏治有方，又深谙兵法韬略，熟悉边防战策，被举荐为兵部职方司主事，晋升为兵部员外郎。在四年的京官生涯期间，万世德熟读兵法名著，研究古人军事思想，研习边疆地理，详查九边形胜，对蒙古族的各个部落悉心研究，他与朝中大臣谈起敌情兵事，旁征博引，论述精到。他提出的关于强化偏关设防的上疏得到朝廷的重视和采纳。然而，明代官场十分险恶，互相倾轧，设局攻讦，屡见不鲜，更何况万世德这样没有强大背景的小官了。他越是表现出众，越容易引起同僚们的嫉妒。正好遇到西部叛乱战事，万世德就被排挤外放，出任陕西按察使佥事兼西宁兵备道。西宁兵备道，主要担负青海湟中一带军事任务。万世德赴任未迈入兵备道衙门，就在碾伯地区投入到抗击松夷庄秃赖部进犯的紧张战斗之中，他带着兵士一次又一次上战场冲杀在前，白天他坐在草地上吃饭，夜晚枕着兵器睡觉，倾心思谋灭虏之策，决计要彻底消灭这帮不安分的贼寇势力，于是积极备战，葺修城堡，训练士卒。万历初期，东蒙古鞑靼丙兔、火落赤、永邵卜部占据青海湖东部草原一带，势力逐渐强大，南向莽刺川、捏工川扩张，对岷、洮二州构成威胁，北向占据大通河两岸，向凉州、永昌卫境扩张，使得西海地区战火连绵，无安宁之日。万历十五年（1587）六月，火落赤纠集红帽儿等从思打坝峡入掠湟中境，抢走马骡牛羊4000余。九月，松夷庄秃赖部从沙塘川出塞，入掠燕麦川番部，后犯北川。文官出身的万世德面对松夷庄秃赖的进犯，毫不畏惧，亲自披坚执锐，率领将士上阵御敌，将敌寇打得落荒而逃，获得大量战利品。

     此后，万世德率领将士奇袭敌寇兵营，所向披靡，五战五捷，鞑兵闻风丧胆。万世德在戎马倥偬的紧张时期，根据西宁的战略地位与形势，写出《西事画余》一篇，即关于平息西部叛乱战事的建议和感想，他的主要思想是，集中优势兵力给予松夷部沉重打击，一战到底，以绝后患。他把他的这篇建议呈请榆甘宁镇总督、兵部尚书郜光先审阅定夺。郜披阅了万世德的上言，为万公高深的战略思想和远见卓识而震惊，但其人在强虏面前畏惧怯懦，一味妥协退让，不采纳万世德的主张，也不为万世德五战皆捷上功请赏。苟安的决策导致了强虏肆无忌惮的进犯。此时，西宁协守副总兵李魁，本一庸碌狂妄之徒，他妒贤嫉能，认为打败海虏功劳出自文臣是武将的耻辱，所以乘着酒兴带兵去断海虏的归路，结果强图躁进，有勇无谋，被虏伏击身亡，明军大败。等到万世德闻知消息后，跃马率兵去救援，李魁已经身亡。但此事却导致陕甘宁镇总督和甘肃镇巡抚埋怨万世德预先不制止，上奏朝廷。皇帝为此特下诏书，命万世德戴罪立功。不久，万世德日夜练兵，寻找破虏良策。他摸准敌情，率部长途奔袭，对海寇瓦刺他卜囊驻牧地四面合围将虏寇重创全歼，并且俘获一酋首，使得他卜囊部元气大伤。万世德此次再胜，本应予以表彰，而总督郜光先却上奏章请求将万世德调回内地以老其才。万历十六年冬，朝廷有了结论，就西宁失事之罪，对万世德降俸二级，万世德被郜光先罢官回乡。

     万世德回乡后，西部烽烟四起，朝廷任命兵部尚书郑洛兼右都御史经略西部七大边镇。逢此多事之秋，朝廷又想到了万世德，将他官复原职，提升为郑经略的高级军事幕僚，万世德重新回到了西宁前线。在万世德的帮助下，郑洛采取了剿抚结合、分化瓦解的安边总方针，步步为营，取得重大突破。万世德奉郑洛之命，单车就道，驰至西宁，曾经和他打过交道的将吏以及诸番夷得知他又回到前线，皆欢呼跪地，并且把手放在额前，他们对万世德的再次到来喜出望外。万世德晓以利害关系，说明大明官军将要讨伐火酋，你们“世受中国之恩”，请赶快改变原来方针，倾向明朝，诸番幡然悔悟，带着部属连夜踏上了归途。万世德按照与郑经略研究好的“以和平招抚为主，以军事手段为辅的方略，进军青海，和平安抚，在西宁道、庄浪道以发倡议书的方式，招抚跟随顺义王扯力克番族部125族、近6万民众回归家园。与此同时，万世德亲自率兵先后在镇羌堡、莽刺川、水泉口这三个地方组织了三次突袭，打得虏寇四处溃奔。三战三捷，迫使虏寇仓皇逃离。然而，经过千辛万苦平息青海叛乱的郑洛、万世德等人，非但没有得到奖赏，反而受到朝野的一味指责。朝中主战人士不理解实际情况，给他们罗织罪状，恶意攻击郑洛、万世德，说他们不继续追击海寇将其全歼而焚毁仰华寺是软弱、怯战。于是万世德前后两次出使青海近六年，仅升半级为山东按察司副使，改任怀隆兵备道。郑洛回朝后，被兵科给事中张栋、徐琰等诬告“侮报功绩，欺骗朝廷”，希望朝廷治其误国之罪。郑洛气愤至极，称病告归故里。

      3.怀隆兵备卫京师

      怀来、隆庆，是京师藩蓠之地，是拱卫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万历二十年秋，万世德刚接任怀隆兵备道不久，蜗居漠北的瓦剌，越过赤城堡外长城，进犯明朝边境，抢劫牲畜和人，被守城的将领发现，率兵驱逐之。此后，万世德带领少部分精悍的官兵，深入到长城外北虏的驻牧地一带，经过几天艰苦细致的侦查，终于将敌方地形、兵力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返回驻地后，他带领久经沙场的参将解生等官兵长途奔袭出塞，一举捣毁虏寇巢穴。至此，北方敌对势力移驻塞外远处，不敢轻易犯塞。万世德上任伊始，十分注意考核部队大练兵。他认为，在怀隆道防区内，平时如果不研究军事训练，不谋划作战规程，不扎扎实实练就过硬的本领，就无法带出攻必克、战必胜之师。他熟读兵书，懂得如果没有练兵，部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练成，那就是以一当十的力量。针对该防区官兵纪律松散、战斗力软弱的状况，万世德抓住练兵之要先在练将的宗旨，他要求怀隆道任上的副总兵、参将、守备、千把总等官，要有智、信、仁、勇、严的素养，在过硬的军事技术。他制定出高标准、严要求的条例，要高级将领率先垂范，走在士兵前列。他对军队实行合理编组，最终形成万众一心的战斗整体。在怀隆道任上，万世德发现怀来水资源充沛，他倡议在西、南、东三个方向修三条大渠灌溉土地，保证粮食增产。万世德率领僚属、技术人员勘察地形，研究方案，发动工匠、营兵与民工早出晚归投入工程建设中，共有上万人参与。一期工程完成后，又进行第二次修渠，引延庆妫水河，修渠浇灌，总灌溉面积达到十万余亩。

      万历二十五年六月，盘踞在大小松山的“松夷”再次向富饶的西宁与湟中地区进犯，声势浩大，来势凶猛。朝廷命令兵部，选派能臣战将前去征讨。兵部立即想到了当年曾在青海两次讨伐“海寇”的功、现任怀隆道兵备使的万世德。于是上书万历皇帝，命万世德带宣府镇骑兵5000余名，不远千里，前去西宁平息战乱。万世德受命后，带领怀隆道兵员迅速奔赴青海。在青海，熟悉兵法的万世德将自己率领的精锐部队悄无声息地安营在西宁卫城东五里的隐蔽处。夜幕降临，他带领两名精悍的年轻军官化装成虏兵，绕过西宁卫城，到西十里的山脚下一座虏营驻地侦查，发现松山阿赤兔大约六七千人，分住在三座土城里，间隔三里余。然后他们仔细寻找到几座土城的薄弱处作为突破的首选点。万世德返回营地之后，部署了自己制定的作战计划。然后组织了星夜突袭，只用了两个半时辰，明军全歼畏缩在西宁卫西山角落的这六七千海寇。此战奠定了西北安宁的基础。

      4.一片赤心护海防

     就在万世德为保卫国家边防左冲右突、声名鹊起的时候，万历二十五年九月，朝鲜战事吃紧，京门东部的天津海面有倭寇骚乱，朝野大惊，急需精选能臣，巡抚海防。刚刚平定西宁“海寇”的万世德，再次被推到前台。明朝的天津卫，作为海防重镇，设置巡抚居中调度，防御倭寇海上入侵，确保京都安全是很有必要的。其时，朝廷内阁辅臣、南北两京的六部与都察院大臣纷纷上奏章举荐万世德治边之才，万历二十五年九月十日首开天津巡抚治，万世德由怀隆兵备布政使，被擢升为中央都察院佥都御史巡抚海防，扼天津、登莱、旅顺海防等要地，为千里海防巡抚。

       万世德上任天津巡抚，面临的是一穷二白、经费粮饷不足、兵员缺乏、海防建设力量薄弱的局面。他在巡视海河及沿海地区后，发现天津沿河、沿海滩涂盐碱地、荒地很多，萌发“屯垦戍边，开源节流，自给军饷，减轻国家与人民负担”的念头。随后，他就向皇帝上疏，提出屯垦的建议。万历皇帝很快批复说，静海、直沽一带军民自带工本，尽力开种沿海荒地，由官方发给印照，世为己业。三年以后开始给税，专备津防饷费。此奏议转给户部后，户部命巡抚海防都御史万世德督行各该兵备道，并制定了优惠政策。万世德随后带领衙门人员走访当地治滩有方的老农勘察设计，制定规划，把需要改良的土地划分为若干片区。对其中可供改良的土地，组织广大农民和军队士兵修筑大堤、大坝、沟渠。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理，天津地区粮食生产猛增，给国家带来仓满粮足，给人民带来实惠，为抗倭援朝提供了足够的后勤储粮，为国家增加了税赋，开辟了军饷新来源。明徐光启《农政全书》记载，明朝末年的时候，天津滨海地区的治理仍在继续，可喜的是，已经出现了大片的稻田，成为鱼米之乡。又据后世史料记载：天津地区“盐碱度降低，进而成为鱼米之乡，多亏了明朝时期治水技术和农耕技术的进步。明代在滨海盐碱地的水利改良方面有较大发展，这里先后进行过多次治水屯田。”甚至到后来也给清末洋务大臣李鸿章手下的盛军带来了便利。时至今日，当许多人享用闻名全国的天津小站大米时，有谁知道这正是当初万世德在天津沿海组织大规模治理盐碱滩的开拓性行动取得的突出成果？万公之德，真可谓功在千秋。

      在万世德的建议下，户部不仅出台了天津屯田的政策，还设立了专管造作屯田通判司，设立了军储同知。军储同知主管钱粮文卷，逐月稽核军饷，此举大大减少了贪污军饷的犯罪行为，对于稳定军心特别重要。

      为建设强大的海防力量，万世德可谓绞尽脑汁。他到任天津巡抚后，“受命调集舟师，建立营房，选募智勇，周视沿海要害，虽建牙草创，军声大震。方将从海道下楼船，与诸军相犄角，”使天津成为抗倭的大后方。这一切，与万世德对时局、战局的密切把握相关。万历二十五年（1597）十一月二十三日，万世德向皇上建议：立标营，留班军，募兵船，制器械，并请敕令沿海镇、抚、道、将等官同心料理，互为应援。海上渔盐船户及逃往海岛人中，可以当兵的，一体招募。这一建议当日就得到皇上的批准。作为海防首任巡抚，从入职的那一天起，万世德便紧锣密鼓地进行了全面规划和布防，强化了扩军、调整和演练。他仔细研究了抗倭名将戚继光对付倭寇的练兵方法，研究了兵器的改进，研究了阵法，考察了千里海防的各个阵地，督令水陆各将领制定科目，严加训练，届时举办拉练比赛，评选优胜与落后。他严令官兵做到：眼耳要辨别熟悉旗鼓，手足并用精于技击，增壮胆气勇于锋刃拼搏，心念不忘军纪和法令。他精明地意识到，千里海防，将领驻防分散，仅仅靠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监察管理到位的，必须依靠各分路驻防的兵备道员官。他上书皇上，建议对海盖、天津、武德、青州四处兵备道，各加监军职衔，专门监督将军与军队的官员，形成沿海道分地责成、按地防御的责任制。万历帝很快批复了他的建议。在巡察中，万世德发现一名叫王朝的太监和游击沈茂存在严重失职，果断上奏皇上参劾，严肃军纪。皇上准了他的参劾。经过对王朝等人的惩处，万世德在天津一带的军事指挥实现了令行禁止，官兵不用命者，以军法从事，无有敢违抗命令者。在万世德的筹划下，督造坚船利炮、弩弓器械，有福船、广船、仓船、沙船、哨船等新式战船，枪炮弩船不计其数，天津成为兵工厂，天津建起“津辽水师”，与陆军紧密配合，形成了一整套防御倭寇的军事设施。这些战船、兵器、炮火，给倭寇以极大的震憾，解除了皇帝对京门的忧虑。史称万公“治军治海治行卓著，陆防海防供给无虞”，“治国安邦之文武全才”，是千里海防、抗倭援朝之勋臣。

      5.出征朝鲜建奇功

      万历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三日，万历皇帝下诏，任命万世德经略朝鲜，由汪应蛟接替万世德巡抚天津。此项决定是在杨镐受命经理朝鲜在蔚山之战失败后被弹劾的情况下作出的。兵科给事中张辅之在奏章中称：“天津近在腹里，即从容裘带，便可料理舟师，绾毂海口；朝鲜远在异域，必拮据鞍马，斯可统率大众，计剿狂倭。汪应蛟产属东南，质颇柔脆，裁决机务，足称闲雅精详；万世德产自晋阳，性耐寒苦，纵横骑射，真是沉雄博大。窃意经理朝鲜，非万世德不能办此！而即以汪应蛟巡抚天津，庶为两便，特在一互调间耳！”正式决定万世德出任朝鲜经理后，为树立万世德威望，保证其绝对指挥权，万历皇帝赐其节斧和一品服色。节斧是一种斧类古兵器，曾是帝王斩杀大臣使用的，象征掌握生死予夺大权，如有不遵命者，可按国法从事。

      万历二十六年九月十日，万世德率其亲兵、标兵一行3500名，从天津改乘骑兵急行军680里，到达山海关，在到达锦州凌海市杏山镇住宿时，遭遇鞑靼万余兵的袭击围困。面对这一情形，万世德指挥督战，与万余鞑兵展开激烈战斗。明军将士个个奋勇当先，越战越勇，激战至深夜，斩其酋首，挫其锐气。混乱中少数残兵败将狼狈逃窜。万世德率兵长驱3500里，于十月一日挺进汉城。此前，万世德在上任后的两个月内，调动各方面的力量，克服种种困难，把前线所需要的物资尽快输送出去，筑成牢不可破的后勤保障线。

      当万世德到达朝鲜前，朝鲜战事正陷入僵局。兵部尚书、朝鲜经略邢玠组织的大规模秋季攻势，进行了将近40天，最终以损兵折将告终。明军蔚山、泗川、顺天左中右三路与水路“顺天湾”一路大军皆大败，伤亡九千余人，损失程度超过杨镐指挥的蔚山战役。由于前方打了败仗，帮助运粮与救护伤员的朝鲜民众四散溃逃，明军的后勤补给也出现困难。秋季四路攻势的彻底失败，明军上下顿感压力巨大，愁云笼罩。讨伐倭寇，光复朝鲜，不知要等到何时。此时邢玠一筹莫展，深感肩负的责任重大，他寄希望于新来的万世德能给予有力的配合。

     万世德到达朝鲜后，采用先声夺人的策略，给盘踞在朝鲜的倭寇下了一道《讨倭檄文》，此檄文列数倭寇侵略朝鲜之不义行径，称其“穷兵黩武，污秽邻邦，致三千里江山尽遭沦陷，生灵涂炭，明火执仗之兽行，几无廉耻，惨无人道之杀戮，罄竹难书。于是乎天地震怒，人神共愤！吾炎黄子孙，帝胄之后，血脉流淌正义，博爱遍及寰宇。今新中丞万，奉行天讨，率王师十万，铁骑三千，驰渡浿水，风起云动，大军压境，不期讨平巨恶大憝。谅汝蟊贼，不堪我大明官军之一击！望汝等停止战争，火速撤军归国。否则，尔罪恶难容，唯可引颈自戮耳！”此份义正辞严的檄文通过明军中路大将董一元部署参谋史世用，送至在日军中路将领岛津义弘军中的华人头目郭国安，传至岛津义弘手中。岛津义弘招来西路小西行长等将领商议。此时，正逢主宰日本大局的首相丰臣秀吉猝死，致使主战派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几年的朝日战争死伤严重，国内财力衰竭，兵员不济，久拖不决的战事给他们带来身心的创伤，如果继续与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中国长期耗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眼下，这批倭寇虽然小胜，但疲惫不堪，精神不振，而天朝大元帅万世德率领十万雄兵摆开决战态势，这还有活路吗？

     入朝后，万世德与兵部尚书、朝鲜经略邢玠会面，他向邢玠建议，首先要在四路明军中整顿军容军纪，严格将士官吏的规章制度。眼下，必须先从各级军官开始，再到兵士，振作士气，壮大官兵的声威。因为此前的四路围攻正是失败于各路将领配合不力，给倭军以可乘之机。两人商议决定之后，很快付诸于行动，从将领到士兵，重申《大明军法十七禁》，并宣布万世德制定的新七条，即：谣言诡语、煽动军心者斩；临阵脱逃与退却者斩；临危胆怯、见死不救者斩；保护不力失掉军旗者斩；克扣军饷、私存物资者斩；私抢朝鲜老乡财物、私存战利品者斩；调戏奸淫朝鲜妇女者斩。万世德又宣布了执法监军人员名单。从严治军使得明军面貌焕然一新。

     深知兵法韬略的万世德懂得，明军四路围攻失败后，不能急于与倭寇决战，如战，属于“忿兵”，“忿兵”是不能取胜的。万世德通过情报得知，日本丰臣秀吉已经死去，料定倭寇必退。为了解敌方消息，万世德以议和为名，先后派出多路间谍长官刺探消息，多方诱迫日军各部早日撤军。在获知日本军队即将撤军的准确情报之后，万世德与邢玠确定了四路围歼倭寇的战略。他们的计谋是，水陆齐头并进，对沿海日军各处要塞同时形成压力，促使敌方各处守军以及海路不能互相支援，最后在倭寇奔逃的必经之地露梁海峡截击日军。

     根据明军派出的间谍获得的情报，日军各路将在朝鲜南部的巨济岛集结，候船回国。万世德提前在露梁海峡做了部署，布下天罗地网，埋伏于露梁海峡北侧。十一月十九日午夜，日本军舰休悠闲自得地来到露梁海峡，被中朝水师联军三面合围，展开了东亚近古时代最大的海战。此次海战，中朝军队大获全胜，击沉敌舰450艘，全歼日本水军，日本陆军完全孤立。及至天亮，日军死亡人数达13000余人，第五军主力几乎全部被歼，舰船也几乎全部被击毁击沉。日军将领岛津义弘率残兵50余艘战船突围而去。在陆上，肃清了日军的残部，朝鲜战争至此结束。由于此役，日本元气大伤，丰臣秀吉集团的势力彻底垮台，日本从此进入德川幕府时代。盘踞了朝鲜国土七年之久的日本军队彻底从朝鲜半岛上消失了。朝鲜则感谢明朝有再造之恩，从而密切了两国关系。

      朝鲜露梁海战给日军以重创、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消息，于万历二十六年（1598）十二月中旬传回京城朝廷后，万历皇帝龙颜大悦，愁云尽扫。十二月十九日，皇帝诏曰：“东征始收完局。此乃皇天助顺，俾朕得行，诛暴之义，兴继之仁。连年东顾之怀，朕方慰释。邢玠先赏银一百两，大红纻蟒衣一袭；万世德赏银八十两，大红纻丝飞鱼一袭；文武将士功次，着上紧叙来。念其远征久劳，许其从宽拟叙，咸使沾被庆典。”

     万历二十七年（1599）三月，钦命征倭总督邢玠及属下班师回国，万世德留守朝鲜。为庆祝平倭胜利，万世德在朝鲜釜山子城树立《平倭碑》一通。当年奉万历皇帝旨意，筹集人力物力，以明廷拨发的四千两银元，在王京汉城东大门兴建“关圣帝君庙”一座，清乾隆四年重修。现今，关王庙占地面积9300平方米，为首尔第一大庙，被政府指定为宝物。

        6.蓟辽总督昭日月

       万历二十九年（1601）五月，万世德被皇帝破格提名为蓟辽总督。此时，他已经身患数疾，但仍抱病工作，为国家竭忠尽智。他上任后仍然按照巡抚天津的做法，以“屯戍结合”的方式治理边方。万世德认为，兵与农是相互依存不可或缺的，兵不强则农无以为卫，农不丰则兵无以为食，所以他一直实行“兵农结合，屯垦戍边”的方针，减少了国家的军费开支，也加强了蓟辽地区的边防建设，边塞有事时，命将出征；战事平息时，各回自己的屯垦地。他亲自带领专家勘察水渠，发动百姓开挖大渠，利用河网，保证平原地区的千顷田地得到有效灌溉，使之成为旱涝保收的良田。

      时逢獐兔、拨计两个北方少数民族头领率兵从冷饭谷口毁坏边墙，大举入侵，抢劫财物，并讹诈互市所得。万世德传令蓟州镇兵备道、参将等官，指示谋略，选择骁悍的铁骑袭击于红草沟，擒斩虏寇，缴获马驼等器物，再次奏捷。从此，蓟州镇边地上的三个军卫平息，北虏慑于万公威名，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是一位南征北战、征讨叛贼的武将，但万世德却长存慈悲之心。自从朝鲜返回之后，有一件大事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那就是东征朝鲜战役中为国捐躯的大明官兵，还有惨死的日本兵，他们的躯体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受牵连的一切水陆动物亡魂，时刻像幽灵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虽然为保家卫国立了大功，但也造下了沉重的杀孽。每当想到这些，他内心不得安宁。于是，他决定上疏万历皇帝，在自己有家乡山西偏头关举办水陆大法会，超度所有水陆亡魂，了却自己念念不忘的一桩心事。

     万世德的此份上疏写得悲壮有力，文辞优美，打动了万历皇帝：

      圣主万历大帝阁下：

     臣万世德启：岁在壬辰，岛夷无道，犯我天威，主臣播越。昭命王师，前去征伐。七载剿讨，僵持不决。天子震怒，蕞尔蟊贼，岂容横行？臣遂受命于危难之时，担荷专征之重任，时于戊戌初冬，驰渡鸭绿，陈师王庭。十万材官属统御，四路大军追飞电。三千里江山鬼神嚎，露梁海域血染红。斩鲸鲵于异域，破群魔于他国。尸横遍野，白骨累累；海域异族，亦遭屠戮；刀兵相见，亡魂惊吼。风萧萧兮海水寒，夜茫茫兮天地沉。我阵亡之大明官兵，岛国遇难之倭兵，一切水陆遇难之孤魂，缘其负屈而横死。臣每当闭眼之时，哀魂嚎哭，血流成河，海陆动物索命之惨状，历历在目。其无所凭依，最堪怜悯，又知其依草附木，必兴妖作怪，祸害阳间矣。为保我大明江山皇图永固，人民安居乐业，不佞兹请在家乡偏头关举办水陆大法会，超度亡魂，转升天际，使世界承平，灾厉不起，天清地宁。并让吾后来者接续，凡隔十年举办一次。兹请恩准。吾皇万岁万万岁！

     万历皇帝批准了万世德这份奏折，万世德致函偏关官员，说明将要在九月间举办“钦命龙华盛会”，请提前准备筹办。

     万世德率领自己的儿子们提前返回偏关，在地方官员的共同努力下，隆重举办了首届钦命龙华盛会。自此之后，偏关龙华盛会一直延绵至今。

     万世德因长期积劳成疾，于万历三十年（1602）九月十七日病逝于密云蓟辽总督任上。年仅56岁。

     噩耗传来，好友们无比沉痛悲伤，撰写了悲切的祭文，表达了万分崇敬之情。万历皇帝获知消息后，叹息不已，追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

       三、万世流芳德之馨

      读完卢银柱所作《万世德传》之后，深为家乡终于有一秀才为乡贤万世德公写成一部传记作品而欣慰，这是一项流芳千古的不朽事业，凡关注偏关过去、现在、未来的人们都应该为银柱弟多年来孜孜不倦的劳动而击节赞赏。生于兹、长于兹、念念不忘这块土地发展进步的人们都应该感谢卢银柱的艰苦挖掘和辛勤撰写，因为，有了这一步，就是一项极有意义的开拓，循着这条线索，以后该做的事自然会排上桌面，比如电视连续剧，比如纪念馆，比如史话丛书。这些，当然十分有益于继承我们的传统文明，激发我们的爱国热情，推动旅游文化的大踏步发展。

      赞赏之余，笔者感到，有必要指出这部《万世德传》的不尽人意之处，提出来与卢银柱及学界同仁商榷。

      笔者认为，要真正描述清楚传主万世德这个明代杰出人物，必须描述清楚传主所处的制度背景和文化背景，由此展现传主的情怀与他所处的环境背景的冲突，这才能够展示传主的悲剧命运。那么，明代中后期的制度背景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形呢？有三条线索必须在写明代人物时予以特别注意：第一是皇权独大的极权主义传统，第二是游民文化传统，第三是以儒家文化为主导的士人文化传统。影响万世德命运的正是根源于这三个方面的文化传统。众所周知，中国传统社会与西方文明的发展路径截然不同，中国自秦始皇创立了专制集权主义皇权模式之后，两千多年的稳固与分裂一直遵循的是皇权独大的治理模式，为了争夺皇权，不惜父子相残、兄弟恶斗，其间有宦官专权、外戚争权、藩镇割据、外族涌入、农民起义，血腥屠杀上演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的胜利者建立了自己家族的统治之后，又周而复始地回到巩固和加强集权主义统治模式的套路上。“朕即天下”，“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就是这种思维方式的确切表达。明朝的开国君主朱元璋原是一位讨吃要饭的游方和尚，他在穷困潦倒的处境下参加了元末农民起义，通过诡诈的一整套计谋，在一帮武将和儒生的帮助下夺得了皇位。他吸取了历朝历代皇权旁落的教训，在制度设计上煞费苦心，先后采取了杀功臣、废宰相、设立特务统治、强化文字狱、严刑峻法、大规模移民、重农抑商、闭关锁国等一系列强化皇权统治的措施，但是，他根本没料到，经过他的精心操作之后，这个大明王朝表面很光鲜，内部却是千疮百孔。在他离世后不久，他亲手扶植的他的孙子建文帝就被他的四儿子燕王朱棣发动的政变所推翻，叔叔杀起侄儿来，并不比别人更手软。由此看来，这个政权骨子里就是一帮争夺皇权不顾一切的贼盗和恶霸，只不过表面上还要用仁义礼智信和科举制打扮一番罢了，有了这样畸形的制度设计，宦官专权只不过是这个制度的副产品而已。传主万世德生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凭他的领悟力，不会不能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在卢银柱所作的《万世德传》中，没有揭示出万世德这样一位秉性正直的儒生官员与这个恶劣的制度的根本冲突，应该说是一个极大的缺憾。《万世德传》记述说，万世德在丁母忧之后补缺宝坻县令，赴任途中，曾经游历了宣府镇土木堡，这里曾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土木之变”，这里建有显忠祠，供奉着“土木之变”中殉难的64位文武大臣的一路画像，另有50万大军的亡灵。“土木之变”由操控朝政的太监王振引起，在蒙古瓦刺部落首领也先的进攻下，明英宗朱祁镇贸然亲征，致使他自己被掳去，60多位文武大臣惨死，50万大军丧命。兵部侍郎于谦力挽狂澜，率师22万击退也先的入侵，扶植明英宗异母弟朱祁钰即帝位。明英宗这个丧权辱国的家伙被也先囚禁一年后放回，代宗将其软禁在南宫。景泰八年在朱祁钰病重期间，将领石亨、太监曹吉祥等趁机拥戴英宗复位。英宗复位后，曾经挽救明王朝的于谦被以谋逆罪处死。多么残酷的宫廷斗，一代忠烈于谦竟被处死，这样严峻的史实涌动起忠烈之士万世德的无限感慨，他写出著名的《出塞曲》，原诗是这样写的：

      塞门春去草芊芊，青跸何因下九天。一自真人归大统，至今龙气护燕然。

     雪里穷庐拥至尊，名王歌吹向黄昏。莫言冒顿无情者，犹自嵩呼德汉恩。

     胡姬倚徙拂新妆，待得君王一笑将。多少娉婷看北极，一时翘首在昭阳。

     胡笳四合夕阳残，无数貂裘拥汉官。不信六龙亲出塞，家家犹记唱回銮。

     明朝灭亡之后，一位不具名的学者，读了万世德的出塞曲《显忠祠祭》后感慨万千，敬和了如下绝句：

      读明人万世德所书诗碑有感绝句

     六军无力奋重围，朔马胡裘犯帝威。上将勋臣皆殉节，谁征金帛换钦徽？

     帝辇长驱百二关，六宫粉黛尽愁颜。梦魂更渡桑干水，何事君王未肯还。

     鸦鹘盘云远汉关，膻肉酪浆毡帐寒。叠嶂连绵遮帝阙，更于何处望长安。

     分围合阵六军多，未战惶惶奈若何。当记风高边月暗，剽姚八百靖关河。

      作者卢银柱在此写道：“万世德以政治家的眼光和远见审视‘土木之变’，他在内心说道：土木之败，与其说败给了明王朝自身制度的松驰。太祖鉴于历朝因宦官误国的教训，不许宦官干预政事，严肃告知，违令者斩。但到了后朝纪废驰，叫王振这个自阉入宫、不学无术、误国害民的庸人钻了空子。他用尽百般献媚的手段，得到小皇帝正统的宠信，开始独揽大权，垄断朝纲，与瓦刺族私下进行军器交易，中饱私囊，并接受瓦刺贿赂。正统十四年，瓦剌因没有得到大的回报，才悍然发动战争，导致那场祸国殃民的战乱发生。还有，这50万大兵需要一位久经沙场、能征惯战、多谋善断的将领统帅啊！而阉人王振根本就无法对军队实行有效的管理和控制，最终使明军形成了一大群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应该说，卢银柱的点评碰到了问题的表面，但还是没有点透问题的实质。问题是，在一个以皇族一家为主的体制内，明太祖朱元璋尽管做了限制阉人干政的规定，但他能真正保证帝宫内不用阉人吗？能保证皇族的后代们不与阉人们接触吗？能保证他的继承者们时时处处都中规中矩吗？这种制度设计，本来就是一个大陷井，一个无法逃脱的大旋涡，身陷其中，几乎人人不能自拔。就连万历皇帝本人也是如此，他在立储问题上盘桓了很久，最终不得已选择了长子常洛，埋下了此后宫廷斗的祸根。他在自己十分崇拜的大学士张居正去世之后，籍没其家产，夺去其封赠和名号。正是他的左右疑忌导致了明朝的一片乱局。如果不是包括万世德在内的一帮忠臣良将的倾心护卫，大明的江山早在他手上就葬送殆尽。精明过人的万世德不会想不到，只要有阉人制度在，只要有专制王朝在，难保不会出王振式的人物，此后的魏忠贤，不是把大明王朝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吗？此后的崇祯，杀了魏忠贤，也杀了袁崇焕，最后将自己吊在景山后面的歪脖子树上，这难道是一种历史的偶然吗？

      应该说，像万世德一类的忠君爱国的志士仁人在专制的旋涡里是我们民族的脊梁，尽管他在各个任期内尽心竭力为国效忠，做了好多有益于我们国家和民族的许多事情，但是，他最终还是无法摆脱自己的悲剧命运，他只是谨慎地选择了避免过深地卷入朝斗，但还是无法避免立功后被恶意中枪，更无法避免自己的后代在满清王朝占领北京后全家遭满门抄斩的结局。这就是专制体制带给善良的人们的果实。只要生活在这样一个体制下，无人能够幸免。

      为了能够更清楚地观照万世德一类志士仁人的操守，这里，我们不妨回顾一下同出于偏关的另一个人，他叫王嘉胤，原是山西偏关老营村人，祖上搬迁到陕西府谷县黄甫乡宽坪村。崇祯元年（1628年），因年荒乏食，王嘉胤会同吴延贵等组织当地大批灾民揭竿而起，公开打富济贫，与官兵相抗，从而揭开了明末农民起义的序幕。王嘉胤起义后，响应者蜂拥而至，蔓延到晋、宁、甘、三省，这时起义队伍已发展到两万多人。明末农民起义以后的领袖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王自用等早年都是王嘉胤的部下。王嘉胤起义后，强娶富户张财主的女儿为妻，最后死于他的妻弟张立位和同族兄弟王国忠之手。王嘉胤之后的李自成、张献忠每到一地，烧杀抢掠，尤其是杀人不眨眼的张献忠，进入四川后，杀人无数，血流成河，制造了惨绝人寰的人道大灾难，这能说成是推动历史进步的英雄吗？反观万世德，他自小接受忠信节义的祖训，接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在县令、兵备道、巡抚、朝鲜经理、蓟辽总督任上，兢兢业业，克已奉公，保家卫国，开拓河渠，造福于民，提倡文化，悲天悯人，极具人性光辉。他一直致力于社会建设，而王嘉胤、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则致力于破坏，一个是士绅情怀，一个是游民情怀，哪个对社会进步有利，哪个对社会进步有害，清清楚楚，还要混淆是非吗？

       说到这里，笔者认为，考察万世德的一生，堪称“国士”。

     何谓“国士”？太史公司马迁在他的《报任安书》中作了这样的解释：“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司马迁谈到，他之所以站出来为投降匈奴的大将李陵辩护而招致宫刑，是因为他长期观察李陵，“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

       在这篇文章中，司马迁谈到， 古代拥有财富、尊位而姓名埋没的人，不可胜数，只有卓越超群的人才为后人所称道。文王被拘禁在羑里时推演了《周易》；孔子在困穷的境遇中编写了《春秋》；屈原被流放后创作了《离骚》；左丘明失明后写出了《国语》；孙膑被砍去了膝盖骨，编著了《兵法》；吕不韦被贬放到蜀地，有《吕氏春秋》流传世上；韩非被囚禁在秦国，写下了《说难》《孤愤》；（至于）《诗经》三百篇，也大多是圣贤们为抒发郁愤而写出来的。所有这些作者都是心中感到抑郁不舒畅，他们的思想观念不被当时的人们接受，所以叙述所经历的事情，让后世了解自己。例如左丘明眼瞎了，孙膑的腿断了，毕竟不能为世所用，于是回家著书，抒发心中的郁愤，想留下文字来表现自己的思想。

      愿我们的“国士”万世德先生曾经弘扬的国士精神发扬广大！流芳百世！